老板娘家的馄饨,怪好吃的,尤其那个辣油,香的很。
然而此刻林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哪还有多余的同情心施舍给旁人。
他俩闷声不吭,一口气推着三轮车跑出老远。
前头看见辆大卡车的灯一亮,两人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连话都不用说,直接转身跑到边上岔道去。
直到卡车走远,他俩才捂住胸口,大声喘着粗气,稍稍拽回吓出窍的魂魄。
妈呀,这也太惊险刺激了。难怪人家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没点儿胆量,还真不敢做这事。
“咣当咣当”
远远的,传来火车的声音。
林蕊站直身体,哑着嗓子道:“没事,被逮到了就当白做了几天生意。”
城管跟小商贩的关系类似于汤姆跟吉利,汤姆被主人赶走了,吉利还孤单呢,得想办法让汤姆再回家。
都没老鼠了,要猫做什么
流动商贩,即使到了三十年后都不可能消失,何况是现在。
他俩沿着铁轨边上推车走,林蕊的视线落在停下的火车上,有点儿疑惑:“这是干嘛”
“临时停靠等换道啊。”苏木不以为意,“以前这边是老火车站,现在不开了。不过进江州站之前的换道,都是在这儿。”
林蕊的目光落在卖茶叶蛋的妇女身上,眼睛一亮:“这里,能做生意。”
此时还没有高铁跟动车,行走在神州大地上的基本上都是绿皮火车。即使所谓的特快,对于坐惯了高铁飞机的林蕊而言,那也是慢车。
这样的车上,能吃的东西也有限啊。
“普通的两块钱,加荷包蛋的五块钱,热个饼什么的收两毛钱。”苏木跟着何半仙跑过不少地方,对火车上的饭了如指掌。
林蕊当机立断:“咱们直接做饭团,饭团里头包烫好的串串香,一个饭团卖一块钱。”
三轮车不能动了,否则王奶奶肯定知道她不上晚自习的事。那整个筒子楼恐怕都得地震。
串串香需要带着煤炉跟汤汤水水出门。
光他俩的力气,没交通工具帮忙,肯定搞不赢。况且也不方便从窗户里头塞进去。
直接煮好食材,加在饭团里头最好,又有味道又有油水。
寿司得放弃,苏木手笨,肯定得找玲玲姐帮忙,那也是自投罗网。
“明天起不用买烫的菜了,鸭肠还有牛杂碎什么的都要,海带也要,那个口感好。”
这些东西滚过香辣料之后,香的很,而且还不需要肉票。
林蕊琢磨着:“你用纱布裹住佐料下锅煮,这样捞出来的时候,鸭肠它们不至于沾到佐料。明天你去买个漏勺,不然不方面捞。”
以前是串在钎子上无所谓,现在食材可都是直接下锅。
苏木看着她:“你还打算做下去啊”
“废话,挣钱是没有止境的。”林蕊得意洋洋,“我还打算挣到钱换房子住呢。你看咱俩,每天一身味儿,连洗澡都不痛快。”
“去钢铁厂澡堂洗啊。”苏木理所当然,“你爸妈在钢铁厂上班,还怕没澡洗”
“哎。”林蕊摇摇头,“我觉得好麻烦啊。”
她们寝室就有热水器,大家都是插卡洗澡,更何况在家里。
她肤浅,她注重物质享受,她就要住带热水器的大房子。
苏木点点头:“深圳已经有房子直接卖了,谁都能买,不过一平方米一千六,反正不是给老百姓买的。”
林蕊咋舌:“这么贵我爸妈一年的工资加起来,差不多才能买一个平方吧。”
苏木摊手:“所以说,不是给老百姓买的。有钱人多了去,哪些倒批条的,投机倒把的,一把头下来就好几十万,他们当然买的起。”
林蕊乐了:“以后房子还是得老百姓买,六张存折供一套房呗。全家老小齐上阵,勒紧裤腰带,努力供房。”
别说三十年后了,就是二十年后的房价涨得都叫人吃不消。
她妈有位朋友的老上司,已经做到某著名旅游城市副市长的位置。为了给留京的儿子买套房,直接被抓了,简直震瞎了当时才十岁的她的狗眼。
真亏大了,连她妈跟她妈的朋友都感慨说这位副市长委实傻白甜。
林蕊努力回想,迟疑道:“江州房价应该不至于这么高。反正咱们先挣钱肯定没错。到时候,给我爸妈买个大房子,也给你们师徒买个独门独院,多逍遥自在啊。”
她计划定下来,手脚自然不能慢。
第二天上学,她立刻交上了“她妈临走前留下的”免修晚自习申请书。
为此,林蕊特定翻出林母的签名模仿了足足十几张纸。直到足够以假乱真,她才郑重其事地签上大名。
亏得现在通讯事业不发达,班主任也就是没办法给林母打个手机确认,否则她肯定得当场穿帮。
林蕊放学后,假模假样回了趟家,故意让王奶奶看见她重新出门,好伪装“她去学校上晚自习”的假象,实际上方向一转,直奔铁路而去。
苏木的生意从中午就开张了。
火车什么钟点停靠的都有,既然不止夜市生意,那他完全可以从早做到晚啊。
反正他师父又跑去乡下看坟地了,他在家闲着没事。
林蕊伸手捏捏装钱的布包,冲苏木竖起大拇指。
不错,不愧是她带出来的人,果然有经济头脑。
卖茶叶蛋的大妈拎着茶叶蛋又来了。看到两人身边的泡沫盒子,她试探着问:“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我们不卖茶叶蛋。”林蕊立刻强调,“我们不抢你生意。”
大妈探过脑袋看了眼,笑道:“我用茶叶蛋换你们个饭团吃,成不”
林蕊赶紧递过去:“那当然行,还要麻烦阿姨您照顾呢。”
大妈尝了口饭团,给他俩一人递了只茶叶蛋,笑道:“尝尝,我自个儿卤的料,有味道。”
苏木帮林蕊剥了蛋壳,示意她吃,笑道:“香,闻着就香,独门秘诀。”
大妈哈哈大笑:“那当然,就指望着靠这手艺贴补点儿家用。”她目光落在饭团上,试探着问,“你们家有地这得要多少米啊地不少吧,爱国粮交完了还有这许多米。农村现在好多万元户的。”
林蕊腼腆地笑:“还也是有能耐的人,其余的也是守在地里头,又长不出来金子。我们家孩子多,负担重,这也是没办法。”
大妈点点头:“没事,咱们帮衬着做生意。”
说话间的功夫,火车呼啸而来,三人赶紧歇话,各自忙碌起来。
此时夕阳落下,天边红霞阵阵,晚风吹拂在人脸上温暖又舒服。苏木熟门熟路,直接冲着窗户叫唤:“新鲜卤肉辣味饭团,一块钱一个。”
不少客人伸出手来买。南方人习惯于吃米饭,比起干粮,他们自然更欢迎饭团,何况还是重口卤肉的呢。
林蕊负责收钱,苏木将饭团一个个递过去,还不忘替大妈打广告:“那边还有五香茶叶蛋,要不要可香了。要的话,我给你们跑腿。”
他送完饭团,直接奔到另一个车厢的茶叶蛋大妈旁边:“阿姨,那边有几个叔叔要茶叶蛋,我先拿十个。”
大妈高兴起来:“哎,刚好,这边也有人想吃热乎乎的饭团。你拿几个过来,我给你们卖。”
林蕊一只手送饭团,一只手收钱,连连催促苏木:“快点儿过来啊。”
这辆列车停靠的时候居然开了车门,不少人下来活动手脚,顺便再抽根烟。
一位穿着长裙的女士走到林蕊跟前:“这怎么卖一块钱一个,量大管饱,香的很。”
她抬起头,失声低呼:“妈”
少女捂着脑袋,嗷嗷叫着,眼泪汪汪,扯虎皮做大旗呗,她又什么都没说,明明是大家自己想的。
老人家的确亲口夸过他们的草莓甜,夸过他们店里干净卫生。
哎哟,钢铁厂的钢材不用烦了,江州肯定到处都会建大棚。
老人家夸江州的草莓甜,这就是产业。
没看湖南的臭豆腐全都挂着广告牌,那可是当年亲口吃过都竖大拇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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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大雨倾城, 水龙王积攒了一个多月的雨水一股脑儿地倒下来。叫人担心旱灾会直接转化为水灾。
已经到了晚饭点,客人登门, 总没有叫人干喝茶的道理。
郑家的厨房火烧得旺旺的,一道道菜蔬从灶上端进堂屋。
外公一个劲儿地抱怨村委书记:“你就该事先打个招呼, 看看, 雨下成这样, 我连弄点儿好菜都不行。”
镇上的妇女主任赶紧摆手:“不不不, 我们下乡工作,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的。”
“从群众中来, 到群众中去。来来来, 喝酒, 我儿子从外地给我捎回来的,味道不错吧。”外公朝外婆使了个眼色。
外婆赶紧进屋去。
妇女主任看见端鸡汤上桌的林鑫, 连声推却:“这还不叫好菜。哎哟, 郑大爹, 你可真是阔气哟,过年也不过这样了吧。”
她的目光落在林鑫脸上,显出亲切的意味,“这就是我们大学生吧, 果然不一样,一看就是女秀才。”
林鑫神色腼腆, 由着妇女主任抓著她的手,不停地夸奖:“看看,养那么多孩子有什么用, 好的一个顶十个。”
林蕊偷偷看舅妈。
按照农村的规矩,不是自家亲戚上门做客,女人跟孩子都不会上桌作陪。
舅妈清了清嗓子,招呼外甥女儿:“蕊蕊,吃饭吧。你去喊下鹏鹏。”
林蕊嘴上答应着,赶紧蹬蹬蹬跑上楼。
她见着表弟,凑过去压低声音:“在哪儿啊”
郑鹏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他只看见那些镇上的干部借着参观他家的名义,将整栋楼都检查了一遍。
“二姐,我都吓死了。”
林蕊同样一颗心“砰砰”直跳,尤其电光一闪,她看到楼房后面的小学围墙上刷着“宁添十座坟,不添一个人”时,简直吓得当场跪。
“不管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郑鹏不满地小声嘀咕:“奶奶特地给你杀的鸡,老太都还没吃到呢。”
郑家虽然养了一群鸡,可这些鸡基本上都是用来生蛋卖的。如果不是心尖尖上的外孙女儿来了,老人也舍不得杀鸡。
林蕊叹气:“能怎么办呢,只求他们好吃好喝高兴了,赶紧走人。”
一顿饭七个盏八个碟空空如也,两瓶酒喝得宾主尽欢。
下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暴雨终于停下,酷暑一扫而空。推开窗,晚风吹在人身上,简直要加件外套。
港镇计生小组的干部们喝着郑大爹的军官儿子从外地带回家孝敬父母的好茶,好整以暇:“大爹,你真没看到桂云”
“我急着赶鸡进笼,牵牛回棚,哪里注意到这些。好两天没看到桂云人了,我听人讲,她好像出去打工了。”
妇女主任皮笑肉不笑:“不对吧,大爹,我可听说今天中午,我桂云嫂嫂才往你家送的菱角藤。”
外公立刻皱眉:“你还说这个呢。一讲这个我就来气。芬妮才多点儿大的姑娘,竟然敢自己撑船去翻菱角。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外婆赶紧帮腔:“我当时就骂了她一顿。下午我外孙女儿怕她再出去跑,压着她在我家写了一下午作业。五点多钟她才回家烧饭去了。”
妇女干部笑了:“可她家现在没人啊。外头要下雨,芬妮不在自己家待着,往外头跑什么”
外婆变了脸色:“不好了,这丫头是不是出去赶鹅了她家没大人,她肯定是去赶鹅了。老郑头,快快快,把手电筒找出来,赶紧去找芬妮。”
舅妈也从厨房奔出去,着急忙慌地翻矿灯:“这么大的雨,芬妮可别有个什么不好。”
妇女主任站起身:“好了,她没事,在村委办坐着呢。她妈什么时候露脸,她什么时候回家”
外婆一屁股坐在竹床上,直接喊妇女主任的小名:“春分哎,不是大妈讲你。你就不能把话讲全了吓死个人”
妇女主任面上不好看,却不好驳斥长辈的面子。
还是村委书记开口打圆场:“主任也是心系工作,大夏天的还要下乡。”
他话音刚落,厨房里头传来一声响亮的放屁声。
“谁”妇女主任沉下脸,抬脚往厨房走。
外公手一抖,端着的杯子差点儿掉到地上。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只听见屋檐水滴下坠的声响,偶尔风声过耳。
妇女主任一步步逼近厨房,终于推开房门。
大约七八个平方米大小的厨房中,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满脸通红。
林蕊崩溃了,带着哭腔喊:“外婆,我都说我不吃豆子了,吃豆子放屁”
屋外的大人憋不住,集体笑出声。
林鑫调侃妹妹:“怪谁啊,是谁说炒黄豆嘎嘣脆,香”
林蕊立刻闹起脾气,要赶妇女主任出去,这屋谁都不许进。
妇女主任拦住她的胳膊,似笑非笑:“是蕊蕊吧,初中生了,可要懂事。计划生育是我国基本国策,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
林蕊心道得了吧,真正的计划生育可不是这样,拿着鸡毛当令箭。
三十年后,宣传标语可全都变了:生下来养起来,就是不能打下来。
林蕊脸挂的有二尺长:“我又没生孩子,计划不到我头上。”
妇女主任摇摇头,心道城里头的娇娇女果然脾气大,说话真是没谱。
她在厨房里头转了一圈,目光跟刀子刮骨一样,连橱柜的抽屉都没放过,一个个拉开来。
林蕊扭手扭脚,满心不痛快地催促:“你快出去啊,我要放屁了。”
说话间,她的眼睛下意识地扫过咸菜缸。
妇女主任与超生游击队斗智斗勇多年,哪里能够被如此轻易地打发走。
她嘴上答应着,手却猛地掀开咸菜缸盖子。偌大的水缸里头,全是泡咸菜,根本没人。
林蕊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央求道:“春分嬢嬢,你可千万别跟我外婆说。我就是吃了几颗咸菜芯。”
腌菜芯细嫩咸鲜,是乡下小孩子最爱的零食。一般不受宠的孩子还吃不到。
妇女主任笑了:“你怕什么,你外婆又不会打你。”
林蕊扭来扭去,跟绞股糖似的,非得春分嬢嬢答应她才肯放人出去。
厨房门合上了,林蕊背贴在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村委书记见状招呼镇上的干部们:“要不,咱们去村委办公室坐坐”
“急什么。”妇女主任言笑晏晏,抬眼示意电视机的方向,“该放便衣警察了吧,坚决不能放过一个错误。”
林蕊身子往下溜,直接滑落到地上。她真的好想揍人,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直起身子,将铁锅里头的热水全都打掉,重新换上凉水,然后招呼表弟:“鹏鹏,洗澡了。”
厨房中,姐弟俩交换个眼色,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各自神情肃穆。
郑鹏捧着水往楼梯口走时,正南房间门开了。
老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来,嘴里头念叨着:“主席派干部来看这个死老婆子了主席心里头装着的全是我们老百姓啊。我这个老不死的就是个累赘,主席还惦记着我。”
外婆赶紧起身去扶婆婆:“妈,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出来行啊。主席都派人来看我了,你们居然不做声。”
灯光下,计生小组的人看到老太太的脸跟手,齐齐往后退。
妇女主任是郑家村出去的,从小就听说老太身上的怪病会过人。看老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她下意识地赶紧往后缩。
“乖乖,主席派来的干部可真俊。姑娘,你是主席派来看我的吧。”老太伸出手,要摸妇女主任的脸。
可怜妇女主任陡然看见鹰爪一样布满黑斑的手,吓得立刻朝外头跑:“老太,我们有事先走了啊”
计生小组的人跟着撤退,村委书记在后头追:“去村委办坐坐啊。”
郑鹏手一软,捧着的脸盆“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亏得郑家是三层楼水泥地,要是一般的硬土地,非得闹黄泥涝不可。
老太得意地瘪着嘴巴笑:“哎哟,干部不叫我摸啊。”
外公忍不住抱怨:“还是我们郑家村出去的呢。她小时候,桂芬还给她做过衣服哩,忘恩负义的东西”
老太敲拐杖:“不要胡说八道,都是工作,都是主席工作。”
舅妈赶紧扶老太太坐下:“哎哟,我的奶奶哎,主席都走了十几年了。”
外婆顾不上跟自己婆婆讲古,赶紧进厨房,掀开贴墙的锅盖。
郑家村的灶台基本上都是两口锅,靠外头的一口日常烧火做饭,里头的那个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时才动火。
锅盖掀开,桂芬婶婶浑身都是黑灰。
说来也是她命中该有这么一招。
外婆家的里锅破了,这两天又热,没来得及找人修改。所以里面的灶头是空的,盖上锅盖,人再在柴火灶前,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舅妈跟外婆一块儿用力,将桂芬婶婶扶下来。
林鑫赶紧往盆里头打热水,给桂芬婶婶洗澡。
外婆招呼外公:“快,你陪着蕊蕊去趟村支部,把芬妮接回来。就说蕊蕊忘了带课本,问她借书看。”
舅妈又赶紧给林蕊翻出双胶鞋来。
一老一小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村支部走。
林蕊小心翼翼地问外公:“没事了吗”
外公叹气:“等到生下来就好。最好是去外头躲一躲,现在查的太严。”
雨后的夏夜分外清凉,晚风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
祖孙俩没来得及走到村支部,就迎头碰上拿着手电筒的村委书记。
“走了,我送芬妮回家。刚好,大爹,你们把芬妮带回去吧。”
林蕊走过去,握住小伙伴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后降温,芬妮的手凉的吓人。
林蕊轻轻地笑了:“明晚咱们去捉知了猴吧。”
芬妮怔怔的,半晌才点头:“嗯。”
外公在后面打着手电筒,橘黄色的一道光,柔柔地照亮了两个姑娘往前的道路。
她俩手牵手,慢慢朝家走。
行到院子门口,没等林蕊喊门,门从里头被推开了。
舅妈神色焦灼:“爸爸,要生个了,桂芬嫂嫂要生了。”
林蕊傻了眼,不是说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吗
第十一章 迎接新生命
桂芬婶婶澡洗到一半时,羊水破了,紧接着她肚子一阵接着一阵痛。
舅妈想扶她从盆里头出来,眼睛扫到洗澡水,顿时惊呼:“见红了”
厨房昏黄的灯光下,白雾氤氲的洗澡水里头,丝丝缕缕的红线跟水草似的纠结缠绕,从水底往上头冒。
外婆见多识广,赶紧招呼儿媳妇把人架起来。
看这动静,是要生了。
桂芬婶婶已经生过两个女儿,现在肚里头的孩子又小,真要发动起来,保不准就是十多分钟半个小时的事。
大肚子已经疼狠了,根本没力气自己走。
外婆招呼大外孙女儿收拾好竹床,准备用竹床当担架,把桂芬婶婶抬去镇上卫生院。
人还没出堂屋,桂芬婶婶就疼得“哎哟”出声,死命拽着外婆的衣角:“嬢嬢,不能去,我不能去啊。”
镇政府有规定,医院不准给没准生证的大肚子接生。她人进了医院,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外婆瞪眼:“这女人要生娃娃还能再塞回头啊。去医院,我就不信她们看着见死不救。”
桂芬婶婶还想说什么,一阵剧痛袭来,她疼得脸纠成一团,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外婆心往下沉,赶紧伸手摸桂芬婶婶的肚子。好家伙,硬的跟铁板似的,一阵接着一阵,疼的时间比歇下来的时候还长。
来不及了,照这动静根本赶不上送卫生院就得生,只能去请村里头的收生婆婆。
再怎么讲,生在家里也比掉在路上强。
一直跟在后面跳脚的郑鹏主动请缨:“奶奶,我去。”
晚上才下过好大的雨,大人们哪里敢让鹏鹏踩着泥地跑过大半个村子找人。
舅妈直接套上胶鞋:“妈,我去找道真嫂嫂。”
道真嬢嬢是郑家村的接生员。
六七十年代,农村人泰半是在自家,由受过新式接生法培训的接生员帮忙接生。
只是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医疗卫生水平的改善以及计划生育政策的推行,大家基本上都去镇上卫生院生孩子了,收生婆婆也渐渐失去市场。
眼下,还得找道真嬢嬢救急。
舅妈匆匆跟公爹打了声招呼,就往院门外走。
外公反应过来,赶紧将手电筒让给她,喊她路上小心点儿,有水坑。
舅妈答应着,深一脚浅一脚朝道真嬢嬢家去。
桂芬婶婶是偷偷怀孕的,根本没去做过产检。村里人也假装没看见她肚子大了,免得叫计生干部找上门。
道真嬢嬢有段时间不干接生的活了。她今晚没在家,去隔壁村上喝喜酒了。因为晚饭时突然间下暴雨,她也没回家,直接留宿在亲戚家。
舅妈上门扑了个空,急得要命也没法子,只得转头走人。
等她再连奔带跑折回家,桂芬婶婶已经被安置在郑家的西厢房中,快要生了。
原本外公外婆是要将桂芬婶婶抬回家去的。
老辈儿说法,生孩子是血光之灾,大肚子都不轻易登别人家的门。
现在他们虽然不讲究这些,但也总该让桂芬婶婶回自己家生去。
奈何外婆家跟桂芬婶婶家连着的那条小路太过于狭窄。平常两个人走在里头都要前后脚,挑副担子都勉强。
等到他们把人抬出门,才悲催地发现竹床根本没办法通过。
这时候桂芬婶婶又疼厉害了,羊水带着血丝,一股股往下淌。
外婆哪里还敢再耽搁,赶紧招呼着外公又把人给抬回自己家。
听到舅妈说接生员不在村里,外婆傻眼了,这下子要怎么是好桂芬婶婶要生了啊。
隔着门板,一直在南屋里头挺动静的老太发了话:“生就让她生,你不也受过主席的教导,接生过娃娃么。”
外婆都快要哭了:“哎哟,我的老太,我这多少年没接生过了。再说咱家也没接生的东西啊。”
院子门被“哐当”撞响。
道真嬢嬢的女儿抱着个防水布包冲进来:“三奶奶,我哥哥去喊我妈了。你们先把水烧起来,这是我妈的接生包。”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外婆身上。
奈何外婆家跟桂芬婶婶家连着的那条小路太过于狭窄。平常两个人走在里头都要前后脚,挑副担子都勉强。
等到他们把人抬出门,才悲催地发现竹床根本没办法通过。
这时候桂芬婶婶又疼厉害了,羊水带着血丝,一股股往下淌。
外婆哪里还敢再耽搁,赶紧招呼着外公又把人给抬回自己家。
听到舅妈说接生员不在村里,外婆傻眼了,这下子要怎么是好桂芬婶婶要生了啊。
隔着门板,一直在南屋里头挺动静的老太发了话:“生就让她生,你不也受过主席的教导,接生过娃娃么。”
外婆都快要哭了:“哎哟,我的老太,我这多少年没接生过了。再说咱家也没接生的东西啊。”
院子门被“哐当”撞响。
道真嬢嬢的女儿抱着个防水布包冲进来:“三奶奶,我哥哥去喊我妈了。你们先把水烧起来,这是我妈的接生包。”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外婆身上。
院子门被“哐当”撞响。
道真嬢嬢的女儿抱着个防水布包冲进来:“三奶奶,我哥哥去喊我妈了。你们先把水烧起来,这是我妈的接生包。”道真嬢嬢的女儿抱着个防水布包冲进来:“三奶奶,我哥哥去喊我妈了。”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外婆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