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复生序曲(一)(2 / 2)

死亡就像是困倦到极致的睡眠,他无法再感受到外界的一切,可是却做起了“梦”。

一个若隐若现,却让他怅然若失的梦。

他梦到了宁舟的母亲,玛利亚。

她坐在圣墓花园的秋千上,就是这一棵后来被雷劈断的大树,当年它还是郁郁葱葱的模样。那时候的玛利亚也还不是后来那位声名显赫的圣修女,她只是个年轻的姑娘,在温暖的午后荡着秋千,享受着年轻闲暇的美好时光。

齐乐人向她走去,玛利亚看到了他,微笑着对他点头,那双湛蓝的眼睛就仿佛一碧如洗的天空。

天空……齐乐人的意识被这一抹深深的蓝色震撼了,他忽然间飞了起来,仿佛灵魂超脱了身体,越升越高,脚下的圣墓花园开始变得渺小,连同教廷旧址也变得遥远,整座圣城都被他纳入眼中,再是那远处的山川河流……数不清的恶魔在游荡着,人类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挣扎求生,这个世界的残酷,超乎他的想象。

他仿佛成为了俯瞰着世界的神明,用慈悯的眼神注视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悲痛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鞭挞着他的灵魂,莫大的悲伤折磨着他,他迫切地想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弱小得如同一只蝼蚁。

“看,当你站在这个高度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渺小无力。”

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齐乐人“看见”了身后的玛利亚,也明白了为什么她的眼睛里永远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悲悯与伤感。

“可就是这么脆弱的人类,却还要执着地和这个世界抗争,掌握自己的命运,也掌握这个世界的命运,我们从未放弃。让恶魔回到地狱里去,让人类主宰这个人间界,让你们这样的外乡人能够返回自己的世界――前赴后继的殉道者为此努力着,总有一天,这个梦想会得以实现。”

“玛利亚女士,我们为什么会从自己的世界来到这里”齐乐人问道。

玛利亚轻轻摇了摇头:“这是世界意志才能决定的事情。我们猜想,一开始只是意外,后来它有意引入更多外乡人,想让你们维持住这个正在失衡的世界,可惜你们身上的变数太多,堕落的外乡人们反而加剧了这种失衡……它仍然没有放弃……你要小心,你已经是被观察着的对象了。”

那种被暗中窥伺的感觉如芒在背,齐乐人还想追问更多,可是他已经开始下坠了。

从天空之中,急速地下降,坠向大地!

失重的感觉恍如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他在死亡的回忆中惊恐地醒来,大汗淋漓。

耳边只剩下玛利亚温柔却遗憾的声音:“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事情了。到圣殿来吧,我有一些东西要交给你。”

关于玛利亚的梦境结束了,死而复生的齐乐人回忆着这个奇怪的梦,他明白这并不是普通的梦境,而是玛利亚残留的力量影响着他,看来他必须得再去一趟教廷旧址最高处的圣殿了。

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齐乐人呆呆地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教廷制服,还有上面早已枯萎的白玫瑰。那些不敢细想的,关于宁舟的事情争先恐后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相遇时的一见钟情,危险之中的情愫暗生,大难临头前的生死与共……这些回忆里的美好曾经在重新相见时的震惊中被深深埋藏,可是他的死亡却是唤醒一切的那把钥匙,那阴差阳错不该说出口的告白,则是压垮一切的那根稻草。

他什么都不该说,他应该沉默地死去。

如果时间倒流,让齐乐人重新选择一次,他一定不会写下那个7,他宁可默默咽下这份满溢的爱意,宁可让宁舟以为他真的死了,也不能逼着他走上那条如入火湖地狱的绝路。

他不能告诉一个他深爱着、也许也深爱着他的人,他爱他。

因为这是不被允许的、罪恶的爱情。

他不害怕爱上宁舟,可是他害怕这份爱情会给宁舟带来痛苦。他甚至害怕内心深处那个满怀希望和憧憬的自己――他怎么可以去期待一个圣徒承认自己有罪,只为了回应他的爱

这份隐秘的期待,自私,乃至罪恶。

现在宁舟怎么样了他又身在何方他会回到教廷吗他还能回得去吗

当爱情冲破禁忌的藩篱,一个虔诚的信徒要怎么去面对自己已经背离了信仰的现实他注定要放弃其中之一。

齐乐人颤抖地伸出手,拾起那一束放在他身上的白玫瑰。

玫瑰花早已枯萎,枯黄的脆弱花瓣从剃掉了刺的茎干上凋零,正好是七朵。

那是宁舟无声的回答。

齐乐人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眼眶却湿润了――

就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个用草茎编起来的戒指,它是那样粗糙简陋,像是个初学者随手编出来的小玩意儿,如果掉在地上,任谁也不会多看它一眼。

可偏偏它套在了齐乐人的无名指上,一个象征了爱情、承诺、永恒的位置。

所以它注定不是一件随手编织的玩具,而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拷问自我、颠覆信仰之后,最忠实也最勇敢的回答。

一对不应该相爱的爱人,在生与死的两端,各自说出了自己发自灵魂的那句话。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