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暌离之吻(2 / 2)

徐灵胎急急进来,为陌上春诊了脉,蹙眉道:“此前我探他脉中,沉郁虚绝之象,现在倒似强力起来了,照说是好了许多,怎的又昏过去了”

他望着朱尾,奇道:“五小姐可是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他了”

朱尾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羞,又快又直白地说:“我就告诉他,我没嫁别人,他就是我唯一的男人。”

徐灵胎嘴角抖了抖,无言了好一会方道:“这悲喜两重天的,他如今确乎是经受不起……”

朱尾张口结舌道:“我……”她顿觉沮丧无比,急得哭了起来,跺脚道:“我真是……我做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是错,我真是……我真是该死!……”

徐灵胎慌忙安慰道:“五小姐可千万莫这么说自己!他当时本已是必死之伤,可脉中总有隐隐一线生机,顽强至极。那四年他每每进入弥留之际,但在他耳边唤着五小姐的名字,那生机便总能由弱转强,恰如风中之烛,弱而不熄。若非他一直牵挂着五小姐,又怎能熬过那无间之苦、活到今日现在五小姐回来了,他心中迷障既去,大好之日,也是不远了。”

朱尾听了徐灵胎一席话,心中终于宽慰了许多。将那粥食、药汤都在文火上煨着,趴在他身边,用细细软软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描摹他的轮廓。

斜飞入鬓的漆描长眉,她从眉心轻轻地扫至眉锋,又用唇印了上去,珍宝一般,细心抿过他脸上每一处。如在手心,如在心尖,如渗骨入血。她轻轻地碰着他的鼻尖,呼吸他天鹅绒一般细软的呼吸,那淡淡的艾草清味,让她心安。

时间仿佛被拉得极长,长得让朱尾将心中万丈惊澜尽化细水长流。

她想就算一辈子和他就这般纠缠下去,她也是情愿的。

如果可以,她宁可当年,就和他在一刹海湖底的石室待上一辈子,永远不出来,也不会有后来的劫。

是她那时候要的太多了。

其实,千帆过尽,沧海横流,她所真心想要的,不过一个活着的他而已。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色如幕降临。

朱尾呆呆地看见他的双眸缓缓睁开来,恍如窗外的星。

她一声也不敢言语,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又做错了什么,让他又昏迷过去。

他亦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眸色那般的黑,却又那般的亮。

这一刻如此之美好。一刹之永恒。

直到天边有云彩飘过,遮住了那月。黯黯夜色模糊了眼,他方轻动了一下,似是叹息般问道:“怎么不点灯”

朱尾用力地摇了摇头,仍是趴伏在他身边。

“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妖精化作的女子和一个凡俗男子相爱,凡人想娶那个女子。女子答应了,但是让他永远不能在晚上,用灯火照她。他们生了一双孩子,过得很快乐。”

“可是有一天晚上,那个凡人参加筵席回来,喝多了酒,便点了灯,去看他的妻子和孩子。他的妻子被灯一照就醒了,伤心说道:我的肉身受不得灯火,你不守诺言,照了我,我便再也不能化成人形了。说罢便化作一缕烟消失了。那个凡俗的男人一生都追悔莫及。”

朱尾定定地看着他,“我好害怕,一点灯,你就消失了。又好害怕,现在只是一场梦,我醒来,仍然只有我一个人。我……”

话没有说完,被他伸臂紧紧地抱住了。

朦胧夜色中看不清楚什么,他伸指探上她的脸颊,摸到了嘴角,在那小小一处伤疤上反反复复地摩挲着。

“还疼吗”他喃喃地问。

朱尾脸上潮湿,喉中哽咽,使劲摇头,用力抱紧了他瘦长的身体。

他抚着她软软的嘴唇,吻了上去。

一个暌别了七年的吻。

朱尾哭得不能自已,却用尽全力去回应。仿佛要将这七年的断肠相思都发泄在这一吻中。唇舌纠缠,悱恻却又狂乱。这一刻世间只有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的影子,鼻侧只有对方的气息,手下只有对方温热的肌肤。

陌上春不想停下来,朱尾也不想停下来。似乎是为了补偿,或称延续,七年前流风回雪之中,那短暂而又钻心疼痛的临别之吻。

直从壮怀激烈吻到潇潇雨歇,朱尾按在他胸口上的手掌只觉得他心脏剧烈跳动,猛地紧张起来,担心他又受不得这般激荡情绪,忙侧过头,喘息着和他分开来。

他兀自紧抱着她,神色有些委屈。

朱尾咬唇,轻推他的手臂,呐呐道:“你先吃点东西,还要喝药。”

他有些不情愿,还是乖乖松开了手。他点了灯,朱尾端过粥来,拿着铜勺试过了温度,便喂给他吃。

他乖顺吃了几口,忽然问道:“你,吃了没有”

朱尾摇摇头:“吃不下。”

他垂下头,有些沮丧道:“我也吃不下了。”

朱尾有些怔,“你……你现在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他向碗里努努嘴,道:“那你吃一点。”

朱尾噗嗤一笑,舀了一勺自己吃了。又喂给他一勺,哄道:“好啦,我吃了,该你吃。”

他仍然闷闷地扭过头去,“不够。”

“哎呀……你真是……”朱尾哭笑不得,见他嘴唇微撅,竟是十分可爱的模样,心中一动,含了一口粥,单手捧着他的脸亲上他的唇,趁他张嘴时,这一口粥便渡了过去。

月色又明,她依稀瞅见他脸色微红,却是就着她的唇,把这口粥都吃了。恋恋不舍地,又探过来逡巡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