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就在不远处的高地,背靠广阔的内陆湖,因为云泥岛全境被黑水覆盖无法透过阳光,眼下偌大的城市也只能不分昼夜的点着灯笼,很远他就嗅到了熟悉的温柔乡气息,混合着药龙特殊的血液味,当真是一种糜烂又让人情不自禁的诱惑之气,他沿着宽大的主干道一个人大步往前走,周围的百姓面无表情的望过来,然后机械般的继续手里的工作。</p>
虽为皇城,但相比天域城的富丽堂皇,这里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衰败,既没有高耸入云象征皇权的建筑,也没有高官权贵的府邸,甚至连外城的酒楼客栈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所有的商铺都被改成了工坊,叮叮当当的敲铁声此起彼伏,而被毒品控制的百姓就住在简陋的工地上,铺着破旧肮脏的席子,连吃饭喝水的杯碗都是残缺不完整的,整个皇城的气温极低,冷风还从后方的内陆湖上一阵一阵的吹过来。</p>
他拥有着帝仲的记忆,一瞬间就想起了曾经的云泥岛,这是一座非常罕见的、没有集中政权的流岛,其中一批擅长法术的人组建了监测轨迹的三司院,在内岛最高的三处日复一日的观察着飘移的方向,高空的气候是复杂多变的,流岛一旦卷入危险的气流,或者太过逼近其它的岛屿就会迎来未知的灾难,所以另一批身强体健的人则组建了护卫军,所有人都跟随着流岛一起流浪,但从未有人选择放弃自己的祖国。</p>
直到云泥岛路过此地,被不远处引爆火种的浮世屿影响,数千年的漂流戛然而止,它慢慢停下了继续前行的脚步,终于能安稳的成为一座固定位置的流岛,偏偏在此时,首战失利的蛟龙急于寻求一处安稳的土地修生养息,重整旗鼓,云泥岛被突如其来的十万大军侵略攻陷,自此陷入长达五年的黑暗里。</p>
萧千夜扫了一圈,温柔乡肆虐飞垣之时,短短几个月就将陪都洛城搅得乌烟瘴气,而眼下云泥岛已经被毒害了整整五年,如此萧条的景象,相比当年的洛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p>
他不自禁的握紧了古尘,一瞬间从皇城掠到了内湖边缘,视线一下子全部暗了下去,无光的湖面仿佛危险的黑洞,只能听见风掀起水潮的声音,一声一声透彻心扉,墟海寄生于流岛,在原海干涸之后必须通过弃乡道汲取必备的物资,一般情况下那条特殊的道路只有王族血脉才可自由往返,但若是集合大军围攻浮世屿,必然是要开放弃乡道让普通的蛟龙族也能进出。</p>
他直接掠到湖心处,古尘轻点在水面上,没等神力如波扫过整片内湖,几条矫健的身影游窜而出,顿时风中就带上了让他最为心烦的海水味,萧千夜微微蹙眉,手腕倾斜之后古尘分裂出一道金色的刀气,一时间漆黑的世界豁然开朗,不远处严阵以待的蛟龙战士警觉的压低身体,保持着随时可以钻入水下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盯着不请自来的人,他反倒是立刻就从那几人的形态上分辨出了种类,淡淡说道:“雨蛟一脉吗?我曾在山市遇到四长老,他信誓旦旦的和我扬言,说为自己的国家而战,为墟海的未来而死是荣耀,牺牲的族人是墟海的英雄,所有人都会铭记他们的付出,我很想知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是这么认为吗?”</p>
“是你!”为首的人认出了他,抿着唇,用力握紧了手中染血的长戟,萧千夜冷定的看着他,脑中竟然想起当初拦在四长老面前那个坚定如铁的墟海战士,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神,不用对方开口他都能猜到刚才的问题也会是一模一样的回答,一时好奇,他稍稍收敛了手腕的力道,望着对面问道,“四长老带着几个同行的弟子,有一个人宁死不屈的保护着他,直到自己被烈火灼烧的血迹斑斑,他依然寸步不让的展开双臂,就好像一尊钢铁铸成的雕塑,若非他是我的敌人,我或许会欣赏他的魄力,所以……他是什么人?”</p>
“哼,你不必知道。”对方冷着脸,虽然眼底的悲伤和愤怒同时汹涌而出,还是保持着清醒紧盯着萧千夜,咬牙重复,“为自己的国家而战,为墟海的未来而死是荣耀。”</p>
萧千夜没有犹豫,反问:“侵略,也能算荣耀吗?”</p>
对方的目光里有一闪而逝的犹豫,很快就坚定的仰头和他针锋相对的望着,一字一顿:“我们只是在寻求生路。”</p>
“寻求生路就可以将他人逼入绝路吗?”他继续逼问,一双眼睛里闪烁出璀璨的冷光。</p>
墟海战士却率先低下头去,握紧了手里的长戟,压低声音说服自己:“求生……是万物的本能。”</p>
他笑了笑,没有反驳,轻飘飘的提醒:“其实天空中适居的流岛很多,岛上既没有人类,也没有可以伤害到蛟龙族的天敌,况且蛟龙可以御风而行,不像那些只能守着寿数终结的流岛一起碎裂坠天的凡人无能为力,你们完全可以迁徙到全新的家园,可你们偏偏选择了一条最令人不齿的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