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无恙真人缓步登山,山道两侧的道人都不曾动,而是散开到山道两侧,注视着这位注定境界已在道门之中找不出第二人的大真人。</p>
说是道祖之后,道门再无有一人可称祖,但眼前这人,应当是有机会的吧?</p>
而拉着无恙真人衣袖的游云真人算是例外,能够和眼前的师兄并肩上山。</p>
游云真人微笑道:“当初寅历那狗东西坐上观主之位,我们大多数人还不敢相信他会亲自害师兄,还是阿月一人将其除去,算是给师兄报了仇,之后阿月也争气,坐上观主之位后,很快便成了一位货真价实的道门大真人,我们这些老东西,在阿月面前,真是比不上。”</p>
无恙真人点头道:“阿月道心坚定,天赋本就不错,有此成就,在我意料之中。”</p>
“也多亏师兄这些年的谆谆教导,这山上谁不知道,师兄一向是把阿月当做关门弟子看的。”</p>
游云真人笑道:“阿月此刻或是在闭关,若是知晓师兄归来,定然是高兴得不行。”</p>
无恙真人淡淡一笑,对于这句话,不置可否。</p>
只是这位无恙真人忽然开口询问道:“师弟,若是我要重归山中,去做那观主,你觉得如何?”</p>
“师兄……本就是观主,只是之前众人误以为师兄身死,所以才想着选出新的观主来,师兄如今归来,要做观主,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即便阿月想来都不会反对,只是师兄到了如今这个境界……”</p>
游云真人有些不解,其实山上的道人许多都是不愿对这些事情上心的,要不然后山那边也不会有那么多道人闭关修行,对世间诸多事情,不予理睬。</p>
无恙真人既然已经越过忘忧尽头,成为更了不起的存在,按理来说,观主不观主的,理应不会再继续在意了。</p>
更何况依着无恙真人如今这境界,就算是没有这观主身份,行走世间,谁不礼遇?</p>
所以做不做观主,根本没有什么区别。</p>
无恙真人看了一眼游云真人,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想到自己这师弟动不动便闭关苦修,对世间一切,想来也是很不了解并且不愿了解上心的,也就作罢。</p>
他只是缓慢踩在满是积雪的台阶上,一步一台阶。</p>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这位曾经执掌痴心观无数年的道门大真人,没来由地想起当年第一次上山。</p>
师父走在前面,脚步缓慢。</p>
他走在身后,看着师父高大背影,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师父那样的大真人。</p>
那天,他没有去看一眼山道两侧的任何景象。</p>
而后来某一天,他已经是观主,是道门大真人,是整个道门所有人都需要仰视的大人物,来到山中,看一个修为极其糟糕的道士带着一个少年上山。</p>
那少年当时四处观望。</p>
那道士和他辈分相当,但天赋差太远,以至于就算是他先上山,自己后上山,两人境界也很快便拉开极远,甚至到了那道士一辈子都没法子追到的地步。</p>
而他这辈子运气最好的事情,其实就是收了个很不错的弟子。</p>
后来那些年,其实自己有意无意曾经表露过某个少年,你若是想要改换门庭成为我的弟子,那其间一切事情我都能替你做好,保证不让人外人觉得有半点不对,也不会让任何人不满。</p>
但不知道那少年到底是看不出他的想法还是一味地装傻充愣,反正从未流露过半点意向。</p>
自己也没有强求、</p>
于是之后很多年,观里来了很多少年,许多天赋不错,但最后都没能被他收入门中。</p>
他自己本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天才,又见过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少年,那少年不愿意拜入自己门下,那么自己就要退而求其次去寻不如他的?</p>
很没意思的。</p>
但虽说没能收他做弟子,可在那之后,他仍旧是把他当作自己弟子,倾心传授一切。</p>
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p>
只有缘由,实在简单,我无恙这般人,要教的弟子,只能是最好的。</p>
也只有最好的,才配自己去教。</p>
深吸一口气,无恙真人回神之时,眼前山道尽头,已经有了一位年轻道人立在那边,微笑看着他。</p>
一身暗红色道袍,加上那张俊美异常的脸,说此人是天上走下来的仙家,也不会有人怀疑。</p>
无恙真人止住脚步,微笑问道:“阿月,现在这么小气了?都不准备让师叔回来看看?”</p>
云间月说道:“师叔若只是回山看看,倒是没什么,可师叔这次回山,只是回山吗?”</p>
这话一说出来,无恙真人身后的道人们骤然一惊,他们没有想过,这对关系如此好的师叔和师侄,有一天会这么对话。</p>
难道只因为观主两字,这两人便要反目成仇?</p>
游云真人离得最近,此刻眉头皱得极深。</p>
无恙真人沉默许久,看着眼前的那个年轻人,不知道再次想到了些什么,只是伸出手。</p>
摊开手掌,索要一物。</p>
“阿月,把东西给我,我不愿意杀你。你自囚灵牢吧,我死之后,你仍是观主。”</p>
听着这话,众人再次震撼。</p>
云间月摇摇头,“恕难从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