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琳被顾垣安排在酒店的顶层套房里, 她这些年节俭惯了,一开始本能地拒绝,但见顾垣坚持, 也就没在这上面纠缠。
“你妈今晚约我见面,二十多年没见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喜欢什么。你有什么建议”
“我想您送的她都会喜欢。”顾垣不知道他母亲到底喜欢什么, 但他知道她不喜欢什么,凡是不值钱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你最近是不是很少跟她见面”
“最近有些忙,好久没去看她了。她跟您抱怨了”
“她当初没要你的抚养权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我从没因为那个怪过她。”顾垣刚来美国那几年, 在与习琳往来的电子邮件中,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这让习琳产生了一种他有一个靠谱母亲的错觉。
习琳给顾垣倒了一杯茶, “听你妈说, 你交了一个新女朋友。”
“她是不是跟您说, 我特意找她反感的女孩子报复她”
习琳微笑, 算是默认, “可能她有些误会, 我跟她说, 垣垣不是那样的人。”
“人家还未必同意呢,她担心得可太早了。”
习琳疑心这个女孩子是上次顾垣口中跑了的那个, 也就没继续问下去。
从酒店出来,顾垣站在电梯里给他妈打电话,接通后, 他连最基本的问好都没有,直接进入正题。
“请您马上找个理由取消和习姨的见面,否则我不能保证明天您能刷上卡。”
“你在威胁我”
“您的房子还有二十年的房贷没还,如果您愿意自己还的话,我也很乐意。”
顾垣给他妈买房车时都是走的贷款,虽然他有余力付全款。
他说完自己要说的,马上挂掉了电话。
后来电话又打进来,直到第四次,他才按了接听键,“我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去取车,请您尽快说完。”
“你口口声声习姨,当初要不是你爸把出国学习的名额让给你这个习阿姨,未必会有后来的事情,你爸的病就是事业不顺才得的。她口口声声爱你爸,她怎么不在你爸得病后嫁给他”
“当初要不是您,他俩不就要结婚了吗”
布朗夫人冷笑,“顾桢怎么跟你说的他是不是说为了你,才跟我结婚,他所有的不幸福都是你和我导致的”
“您想象力太丰富了。”
布朗夫人冷笑,“你是巴不得习琳是你妈吧。我告诉你,要没我,你也不会存在。你那个容不得我置喙一句的爸爸,当初恨不得把你打掉,他好和习琳结婚呢。你以为他后来那么对你,只是因为有病,他是真恨你啊。”
顾垣第一次听,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他坐在车里驾驶座,点燃了一只烟。
布朗夫人一贯优雅,只有面对儿子才会流露出歇斯底里的一面,“全世界的人加起来都不如我一个人对你好。洒洒热泪谁不会习琳真帮你了吗你挨打的时候她拦着了吗她是给你吃还是给你穿了当初追我的人哪个不比你爸强,要不是为了你,我何必和他结婚你知道我一个女人在美国能落脚有多不容易为了你来美国我差点和布朗离婚。除了我,谁愿意如此为你牺牲我生育你养育你教育你,习琳做了什么”
除了儿子,布朗夫人从未为任何人牺牲过,而自己的付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不是不委屈。
“她有责任为我做什么吗您又不是去世了。我看您最近病得不轻,脑子都糊涂了,您还是在家好好调理,近期不要见人了。”
顾垣对习琳从无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习琳于他不过是一个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人家对他哪怕好一分,都是情分,不是本分,他应该知足。如果这好有三分,他就应该感恩戴德了。他只对自己母亲有过不切实际的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自古如此。
挂电话前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您还是不要说自己有病,您这么一说,习姨恐怕还要去探病。”
布朗夫人只觉气愤,做人母亲真是不易,外人对孩子好一分,孩子就会铭感五内,而自己对儿子哪怕有九分好一分坏,孩子也永远记着那坏。还是习琳会享受,至今仍不结婚不生孩子。
她极力忍住伤心再次劝诫儿子,“是不是姓富的那个女孩子跟你说我什么了垣垣,你可以对我有意见,但不要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她配不上你。”
“您不光高估了您自己,还高估了我。”
顾垣把烟头掀灭在富小景给他买的烟灰缸,橘红色的光噌地一下就熄灭了。
去他妈的牺牲吧好像没有他,他们就会多幸福似的。
如果没有他,顾桢就会和习琳结婚,可能发病也可能不发病,但大概率不会走上自杀这条路。
顾桢后来所有的善良大概都给了习琳,尽管他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没病,但他还是在拿到诊断书后及时跟习琳斩断了一切情感上的可能。
或许是顾桢不愿给习琳带来任何风险,或者是他不愿被爱人在得知真相后抛弃。
不管怎样,习琳现在活得还不错,这证明顾桢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富小景坐在一大桌菜前,毫无形象地嚼蜜三刀,顾垣给她打电话说不过来了。
她说要是晚点儿来也没关系,她可以等。
顾垣告诉她不用等。
她心疼自己做的一桌菜,给朋友挨个打电话,问他们有空没空,回复都是今天没空,改天可不可以。改天菜就不新鲜了,当然不可以。
游悠和老周被富小景刻意略过去了,她怕他们追问她和于博的事情。
后来打给于博,于博正在法拉盛的ktv里唱他的拿手歌曲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游悠和老周坐在他旁边。
“游悠问你要不要过来她准备和你联唱。”
“我有事儿,你们好好玩儿。”
倒是梅一听到富小景的电话,马上表示愿意前往,“我带个人来,你不介意吧。”
“谁啊我认识吗”
“我男朋友,之前我不是老跟你提他吗”
富小景马上心领神会,许多糖妞都称她们的客户为男朋友。但梅好像当真了。
“好啊,快点儿来,我能等,饭可不能等。你是真动心了”
“我跟他说,我是为了帮你做田野调查才注册的账号,你可不要给我说漏了。”
“他真相信了”
“他是一个女性权益组织的公益律师,上这个网站也是搞调查,他前几天跟我坦白,说他爱上我了,为欺骗我而忏悔。我跟他说没关系,我也是骗他的。他自从听说你后,就想见见你。”
梅现在的男朋友读完jd后,并没像他的大部分同学那样在律所一年拿十几万美刀的起薪,而是去了非营利组织,工资只是律所同行的三分之一。
“你觉得能一直瞒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