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璋红着眼睛回到紫宸殿。
李固讶然“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谢玉璋道“才没有呢。只是提起了老大人, 我们都难过了。”把李铭当年那句话又说了一遍。
李固沉默良久,道“你还记得大人,很好。”
谢玉璋擦擦眼睛,轻声道“陛下真的很敬爱老大人呢。”
李固道“没有大人收我为义子, 我不知道今天会在哪里, 也许早就是沙场上一g黄土。”
那倒真是极有可能的。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 因为李铭, 李固才脱颖而出, 成了那“将”。
于那时的李固而言, 李铭是个须得抬头仰望的强大的男人吧他一定很向往成为李铭那样的男人吧
谢玉璋凝目看着李固。
李固抬眸, 微怔, 问“怎了”
谢玉璋道“陛下现在,已经强于老大人了。”
李固怔住, 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谢玉璋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她说“时候不早了, 臣妾先告退了。”
李固道“还早。”
谢玉璋道“今天六局的人又给我整理出来一些旧典章,我要拿回去好好归整呢。”
李固沉吟片刻, 道“这样拿来拿去太麻烦了。你今天先回去,明日起,就来宫里弄, 若有什么不清楚, 也方便召人垂询。”
谢玉璋“”
谢玉璋待要说话, 李固什么也没说, 只右手指节在榻几上轻轻地扣了几下。谢玉璋目光移过去, 那只手指节正扣在她给杨怀深的那封信上。谢玉璋再抬眼,视线和李固撞在一起。
过了片刻, 谢玉璋败下来,垂首道“是。”
李固颔首“去吧。”
谢玉璋走出紫宸殿,叹了口气。都怪李珍珍,叫李固反客为主了。
老实人一直被欺负,有朝一日醒过来,发现原来自己拳头比较大,就麻烦了。
两个仁瘫e帕局新搜罗出来的册子,跟在她身后。没走多久,迎面遇上了林谘。
谢玉璋看到林谘就高兴起来,唤道“三哥”
林谘早就看到她了,他望了一眼她身后的紫宸殿,微笑应道“殿下。”
谢玉璋道“三哥怎么今天还当值,今天休沐呢。”
林谘道“今日要和陛下去莫公那里。”
谢玉璋拊掌“今天吗正好呢,天气这么好,莫公心情一定也好。”
林谘便笑起来,如琼花绽放。
美人总是让人心情好的。谢玉璋在草原这么多年,回到中原尤其爱看林谘这样的风华美人。
谢玉璋走后,李固也跟着走出紫宸殿,绕着殿外边栏走了半圈,原也只是看天气好,透透气。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他蹙起眉头,一直看着谢玉璋和林谘道别,两个人分朝两个方向而去。
李固转身,折了回去。
是日傍晚,林谘引着李固来到了平康坊。这里和谢玉璋住的崇仁坊全然不同,鱼龙混杂,屋舍低矮杂乱。
李固敲开了一扇院门,一个老者打开了院门。
李固道“老丈,路过此处,讨杯水喝。”
老者道“此处只有井水,恐贵客喝不惯。”
李固道“昔日横穿戈壁,泥水、马尿也喝过。”
老者道“客人请进。”将门打开。
李固迈进了简陋的小院。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幽昏,李固踏出了小院。
林谘和胡进在巷子口的茶棚里等他,见他走来,都站起。
林谘叉手“陛下,如何”
李固只颔首道“明日再来。”
他上马,道“明日争取蹭顿饭。”
胡进愕然。林谘勾起嘴角。
皇帝笑了笑,道“值得。”
第二日,谢玉璋将之前带出宫的典章册子一并都带回来了,先去见李固。只她来得早,李固还没下朝。
良辰道“陛下说,殿下如果来了,让奴婢先带殿下过去。”
谢玉璋便跟着良辰去了。走到半路,她停下,问“陛下安排了我在哪里做事”
良辰躬身道“朝霞宫。”
朝霞宫没有高桌高椅,竟还和从前一样低榻矮几,席地而坐。
扇都打开,阳光洒进正堂里。谢玉璋听见了叮咚叮咚的声音,转头,却见檐角挂着串串风铃。
“怎地还有风铃”她问。
这不可能是她从前的风铃,八年了,那些风铃风吹雨打,早就该朽烂了。这些风铃都是簇新的。
且这座宫殿显然是空了许久,并无主人的。
良辰把腰弓得很低,道“干爹说,记得以前每次过来,都能听见风铃声。干爹,戴罪立功了。干爹要奴婢多谢殿下。”
谢玉璋哂然“我什么都没做。”
良辰道“没有殿下,干爹哪里来立功的机会。”
谢玉璋便坐在这殿中做她的事。
扇都打开了,阳光将正堂洒得满满的。抬眼便看到中庭里的花都开了,明媚灿烂。
当初那些在廊下嬉笑的女郎们却都不在这里了
谢玉璋握着笔,微微一笑。
如今,她们都在云京,有的做了公主府管事姑姑,有的嫁给了卫队骑士生儿育女,有的领了钱去了田庄上安家。她们如今,都过得很好。
谢玉璋的心情,便敞亮了起来。她埋头认真做事。
李固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那公主坐在正位,正召了两名六局女官商议、垂询。有宫娥为她研墨,有宫娥为她整理册簿,有宫娥为她端上她喜欢的甜甜的饮子
她在众女环绕中,从容优雅,神情专注。
李固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